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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面而来，让我的心一跃而起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寻找这道动人的风景。湖边果然看到田田荷叶，但碧绿之中，一点嫣红也没有。是我来迟了吗？ “不是来迟，是来早了。要看荷花，得多等一个月。”在“曲院风荷”景点售票的阿姨说。 自然是这样的，我想。诗句已写得明白：“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要到六月，才会有荷的惊艳。五月寻芳，的确是来得早了些，连那些莲叶，也还没有接天的气势。 早些来，迟些来，很多时候便决定了人生旅途中的许多机遇。来早了，本可以等待，但风起云涌，偏不让行人留驻，只得另觅一片天空。西湖之旅没有风云，却有匆匆行色，怎待得荷花开放？我也只好把无缘亲近的荷香置之脑后，再寻找另一处梦境。 苏堤观柳·戏曲梦境 那是自少年时代便进入的广东大戏世界。杜丽娘的世界，李慧娘的世界。 《牡丹亭》中，杜丽娘与柳梦梅一梦幽欢，有生死之约。在丽娘回生之后，两人从南安同到苏堤之畔定居，并在门前种下一梅一柳做标记。今日堤上，我可会找到，这梅和柳的痕迹？《红梅记》中，李慧娘乘坐官家画舫，被小舟遥遥跟踪，来到苏堤，舟中少年裴禹，竟以琴挑引。慧娘“借乱柳深藏情万种”，还是躲不过一段孽缘。今日堤畔，我可会遇到，那只载满哀愁的画舫，那叶盛满春情的扁舟？ 柳，是有的。没想像中的苍老、浓郁，但随风翻起层层碧绿的浪，还是很醉人。当地人说，柳树易病，得常常更新，所以堤上鲜有老树。梅，是看不到了。即使有，也会跟堤上广植的，只有在早春时才繁花满枝的桃树一样，在不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显得平庸。偶有画舫经过，满载的，是高谈阔论的游客。而买舟游湖的，则多是一对对情侣，为我的梦境，添上几分真实的浪漫色彩。 十分喜欢苏堤。信步闲游，优哉游哉。倦了，便坐在柳阴下，看四周的人垂钓，有一种恬然之乐。又或许静观湖中带有汹涌气质的浪，不断地拍打着岸，细听它吟唱一首首自己不熟悉的，湖水的歌。就这样，渐见“山影送斜辉/波光迎素月”，竟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 与西湖山水树堤深情对话 湖心看雪·小品梦境 西湖，还有一个极空灵的世界：明末散文家张岱的世界。接触他的作品，是成年后的事，本文标题的一节，便“借”自他《西湖寻梦》一书。 很欣赏张岱的名篇《湖心亭看雪》。那是他在西湖大雪三日后，四野无人之际，坐小舟到湖中小岛赏雪的记录。全篇不过百余字，却写出无限风情。 根本没想到初夏游湖，也能走入这个梦境。但那天早上，一来到湖畔，整个人便呆住了。只见前一天阳光里物物清晰的湖景，已在薄雾笼罩下，化成一幅动人的雅淡水墨。马上舍弃原本游“花港观鱼”的计划，雇一只小船，一个船夫，泛舟去了。 当我坐在船上，由背后的船夫把我划向湖心亭时，可真有点古代书生游湖的感觉。放眼四望，似乎也能感受到《湖心亭看雪》中，“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的景致。远处，杭州市中心那许多破坏湖景的高楼大厦，已被轻纱一样的晨雾隐去，西湖一下子妩媚许多． “山影送斜辉/波光迎素月”，苏堤黄昏美景。 就这样静静地在水上赏景，已经心满意足。偏船家喋喋不休地做各种介绍：市政府正如何有计划地把杭州发展成浪漫城市；如何突出苏小小与阮郁、梁山伯与祝英台、白素贞与许仙三个爱情故事的主题旅游线；如何在新建的清河坊，重塑许仙卖药的保和堂…… 觉察到我对这些刻意经营显得漠不关心时，船家渐渐地便沉默了。耳边，只剩下木桨拨弄湖水，有节奏的声响。正如张岱的舟子，当年不能理解公子在酷寒里赏雪的“痴”一样，他也许无法明白，我在空蒙的湖面上泛舟，已找到梦中小品的浪漫意境，根本不须要任何“主题”，去触动我的情思。 尾声 在西湖一共逗留了两天两夜，意犹未足。有些人，来到湖畔，只从这端走到那端，便觉得足够了。同样是那些山，那些水，那些树，那些堤，却给予不同的人不同的印象。别人眼里，它们只是无情之物，凑合成悦目之景；在我心中，这一山、一水，一树，一堤，都是文学世界里邂逅的老相识，一旦出现在眼前，便马上与我对话，把我灵魂深处累积的感情，全都释放出来。 实不愿见到现代人逐步把西湖包装，变成巨大的主题公园。但看到一些已兴建的工程--如那耸立山头，尺度却与整片风景格格不入的仿古风格丝绸博物馆--却不得不接受这事实。对西湖这一季的荷花而言，我是来早了；但对西湖整体的风貌来说，即使我已被暖风薰得只剩三分清醒，也不得不默认，我已经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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