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的古装人物“戏出”我吃惊地发现在大学的课堂以外,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神奇多彩的艺术世界,生活原本和美术是这样的水乳交融。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开始关注用不同介质表现的美术符号。我发现相似或相同的美术符号在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表达的意思不尽相同,其内在的原因与神话起源、民风民俗等密切相关。
龙:祥瑞还是恶兽?
龙,是中华民族共同认同的文化图腾,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龙符号,也是一个使用得最频繁、最持久、最普遍,同时也最具民族代表性的吉祥图案。
龙是一种没有人格化身份的天神,由几种动物的细节组成,充满了多种自然属性,代表着自然的力量。龙不是皇权独有的圣物,它也是百姓喜爱的祥兽之一。在西南贵州的苗族地区,这里的龙没有汉龙的权势,是和人的祖先一起出生的平民之龙。苗龙不仅是水神,还要掌管山林田土、守寨安民、送子添丁、丰产丰收是主掌一方事务的“公仆”,是属于公共空间的神灵。
汉民族的龙只有皇帝才具有至高无上的使用权,百姓用龙是有严格禁忌的。大约10年前,我在长江流域的乡村采风时,在一个老乡家发现了一个很有特色的青花瓷盘:瓷盘正中盘踞着一条昂首翱翔的龙,但在盘面上无法找到龙尾龙腰是从一半处折到盘底的,龙尾被甩在了盘底。这恰恰代表了汉民族百姓用龙的规矩:要用只能用过墙龙。
不同民族的龙文化,也反映了不同民族的价值观,反映了天人合一的思想与民主程度。有趣的是,龙既有至高无上的权势身份,又有平民社会的民主聚合作用,哪一样才是真正的中国龙的精神呢?所以,中国的龙不是单一的,它是一个多元的龙群体,这种龙文化的多元群体性,体现出来的就是民间活态文化的多样性。
龙在中国产生的时间很早,以致于今天人们还说不清楚龙的真正来源。河南濮阳发掘的仰韶文化时期的古墓中,就有用蚌壳摆塑而成的龙虎形象,距今已有6000多年的历史。内蒙古敖汉旗发现的兴隆洼龙纹陶器,距今已有七八千年的历史,是更为久远的龙。
然而在西方,龙的象征意义与东方相反,是邪恶势力的代表。关于恶龙的形象我并不陌生,相关的画册很多,不过亲眼得见西方艺术品中的龙,是在2003年。当时我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举办个人现代剪纸艺术展,展览结束后,赫尔辛基博物馆馆长陪我参观中世纪的木雕收藏品时,我发现了一件木雕龙的展品。芬兰龙的形象与中国龙非常相似,单凭外貌是无法理解西方人认为龙是邪恶的深层原因的。这成为我关注东西方龙文化差异的起点。
在西方各国的创世神话中,龙常常是凶暴的太古动物,比如希腊传说中,龙就是一条巨蛇,它与阴间世界和神密切相关。除此之外,中世纪时期的龙,还将空气、火、水和大地的象征集于一身。龙还会以海蛇的形象出现,成为令人恐怖的海怪,传说中的许多英雄都同水怪进行过生死之战。自古希腊以后,龙的象征越来越趋向反面的角色,邪恶之龙成为众神和英雄们必须降服击败的强敌,许多具有神之血统的英雄,便担当起了屠龙者的角色。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拉斐尔笔下的圣乔治,就是基督教中少数杀死恶龙的圣徒之一。圣母玛利亚也有脚踩恶龙的造型,表示邪恶势力已被战胜。但西方之龙在一些地方也是勇士的象征。在盎格鲁一萨克逊人统治时期的英格兰,龙常常出现在旗帜上。在威尔士,直到今天,红色的龙仍是该民族的象征。
门神:守卫在家门与天门之间
说起门神人们都很熟悉,秦琼、尉迟恭、赵公明、萧何等历史人物早已被民间画工纳入门神行列。中国乡村自古就有年节贴门神的习俗,红红绿绿的门神画贴在大门上,为的是镇宅保平安,为年节增添吉祥喜庆的气氛。
早在1984年我就开始关注门神这一吉祥符号了。那时我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河北衡水,有幸接触并深入了解武强木版年画。那时,我在一个老乡家里看到一块古旧的木版年画,版面上雕刻的是早期的门神形象神荼、郁垒,那细致传神、丰满鲜活的刻工深深吸引了我。刚工作的时候我的工资很低,购买这样一块精美的、在当时也是价格不菲的木版年画需要过很长一段拮据的日子。我将那块木版年画挂在了家里,经常仔细端详着它,思索着门神对于中国人的意义。
《山海经》中记载的神荼、郁垒住在大海中的度朔山上,山上有颗大桃树,树枝盘曲着遮盖了方圆三千里的地方。这棵树上立有金鸡,专食恶鬼。大桃树东北方的树枝间是鬼门,万鬼皆从此出入。神荼、郁垒手持苇索把守在鬼门前,每日检阅那些夜入人间游荡的百鬼,发现谁干了坏事,就立刻用苇索把恶鬼捆起来,拉去喂老虎。因此,神荼、郁垒是掌管人间百鬼的门神,不过这其中也反映出更深层的信息民间门神的起源并不是围绕着门开始的,人类的鬼神信仰远比建筑门户传统的形成要古老得多。
上古时代的传说把“年”看作一个鬼,人们放爆竹是为了驱鬼避邪。后世民间年节张贴门神也是为了防鬼避邪。中国人的门神是司管百姓家门的,本职工作是驱挡那些住在人间的百鬼。因此,在时间的长河里,虽然中国人的守门户神随着时代的变迁不断地在更换着角色,但门神画这一文化格式却稳定地保留了下来。可见,门神在中国民众的生存心理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西方的门神和中国不一样,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西方人的时间观。在欧洲的一些国家,尤其是意大利,常常能在传统建筑的拱门上或过道口看到一尊尊有前后两个面孔的雕像。这些两面人有长胡子和不长胡子之分,不过他们代表的都是雅努斯,是古罗马神话中的门神。
雅努斯在罗马神话中是主宰岁月更替、万物终始之神,是把守天门的。后来雅努斯的神力又降临大地,成为司一切出入口的门神,因此,西方人在出入口都供有雅努斯神像。据说雅努斯的两个面孔,看着后方的象征着过去,看着前方的象征未来。这在时间意识上似乎也是关注始终的线性思维,但实际上关注现实的一面,雅努斯却留给了人类自己。
鹿:美丽善良的灵物
由于经常去黄河流域的乡村考察,迄今为止我已经在陕北乡下过了11个春节。在陕北乡村,春节是从铰剪纸、贴窗花开始的,心灵手巧的老乡们在贴着口衔灵草的鹿纹样的窗户里迎接着春天。老乡们告诉我,口衔灵草的鹿纹样是流传了几千年的古老纹饰,他们把鹿纹样剪纸叫做“倒照鹿”或者“回头鹿”,因为鹿在民间习俗中,被看作春天的祥瑞之物,常被用作谐音题材,如“鹤鹿同春”等,象征吉祥和福寿。我就是从春鹿开始,打开了一扇理解鹿这一吉祥符号的窗户。
在古代农耕社会,一年之计在于春,正月之首的春节,不但成为新旧之年时间交替的端始,也象征着大地阴阳之气交合、万物复苏的生长季节的开始。人类文明史上的渔猎时代,都曾有过对鹿角的崇拜,这是因为人类对时间和历法的认识,正是从每年春天鹿茸的生长开始的。这也是古老的“物候历法”的起源。人类早期对鹿角的崇拜,在进入农业社会后一直延续了下来,在中国上古时期的出土文物中,鹿角又作为避邪、吉祥之物,用于墓室镇物。
鹿文化在西方也很盛行,并与中国有着相似之处。驯鹿在人类出现之前,早已在地球上生活了一百万年之久,在古人类留下的洞穴壁画和岩画中常有猎鹿的场面出现。西方人认为鹿与超自然力有关,比如北日尔曼人一看见驯鹿就会联想起冬至的到来,因此,在他们的民间传说中有驯鹿为圣诞老人拉车的故事。这也是西方圣诞贺卡上常见的形象。
在美洲土著人的观念中,鹿角象征着生命之树和太阳的光芒,鹿角的脱落和新生代表着长寿和再生。他们认为牡鹿带有豪放热情的含义,也象征着男性生殖。在匈牙利的民族起源神话中,传说一只母鹿引诱两个猎人进入沼泽地,然后变成两个公主和两个猎人交合,分别衍生出了匈牙利人和马扎尔人,鹿是神圣的母性象征。在印度的佛教中,鹿是象征着祥瑞和美丽智慧的神圣之物。在中国敦煌的佛本生故事中,北魏时期著名的《九色鹿舍己救人》的壁画,描写的就是美丽善良的九色鹿与负心恶人的故事,这是中国佛教绘画艺术中的经典之作。吉祥之鹿的艺术符号,一直伴随着人类走了几千年的历史路程,这是人类文明史上人与动物构筑起的一个美好动人的故事。
(来源:中国国家地理) 作者:乔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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