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萨斯的历史迷雾
阿尔萨斯的历史迷雾 斐莉
三十五岁以上的人如果记性好的话,应该会记得中学的国文课本里曾有篇"最后的一课",描写一位法国小男孩所居住的村落即将割让给德国,小男孩也将结束最后的一堂法文课,改上德文学校的情景。这当时读来乏味的课文,没想到在二十几年后,牵引我到故事的背景地--法国阿尔萨斯(Alsace),进而走进重重的历史迷雾里。
阿尔萨斯位于法国东北方,与德国近在咫尺,这里的人长得很德国,没有纯种高卢人的纤细体态,外形比较粗犷;吃的东西也和德国西南方类似,吃得到酸菜猪脚,也有豪情的啤酒可喝。这充满迷离色彩的混血文化,对旅人来说再迷人不过。
然而对阿尔萨斯人来说,道不尽的沧桑史可一点也不迷人,反而带有浓郁的血腥味。公元九世纪时,阿尔萨斯就被列入神圣罗马帝国版图,当时所统治的教会准予此地拥有自治权,也可以铸造属于当地的钱币;由于盛产白酒,居民的生活相当富裕。一六八一年,阿省被法王路易十四纳入法国领土,但在一八七一年的普法战争中又被划为德国属地……阿尔萨斯就这么周旋在法国与德国之间,一直到二次大战爆发,阿省被德军占领,战后又重回法国怀抱。因此,许多生于二次大战前的阿尔萨斯人,甚至有四度更换国籍的纪录。
当我们一行抵达阿省首府史特拉斯堡(Strasbourg),导游安妮(Annie)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为我们上历史课,我们随她走入阿尔萨斯的历史迷雾,好不容易确认好所有的关键年代,搞清楚一切,回到现实世界,她严肃地提醒我们两件在阿尔萨斯不可以做的禁忌:第一,不要问阿尔萨斯人喜欢当德国人还是法国人;第二,不要问阿尔萨斯人他的祖先是德国人还是法国人。因为阿省现在属于法国是不争的事实,加上许多老一辈的阿尔萨斯人都经历过残酷的二次大战,对德国的憎恨不在话下。
偏偏这两颗超级大地雷是我心中最好奇的疑问,当时心想,这会不会是阿尔萨斯历史的"安妮版"?要拨开这段历史迷雾,非得多问几个版本才行。
答案很快就在我们第二个导游身上找到了。大学刚毕业的拉菲(RaphaeRuolt),挺个啤酒肚、圆饼脸,长相很德国,他的祖父母经历了二次大战幸存至今,叔叔当时是德军佣兵,被派到俄国去当先遣部队,最后死在俄国;因此拉菲全家都恨透德国人,尤以祖母为甚,但她却不会说半句法语!拉菲形容她活得像德国人,说德语、看德语报纸,但始终以不折不扣的法国人自居。
拉菲的母亲更是仇德主义者。在阿尔萨斯,德国人只要拎个野餐包,就可以开车跨过边界来玩,在邻近边境的阿省小镇置产者更不在少数,不过,他们在阿尔萨斯却背负了不少有关道德的负面批评,阿尔萨斯人认为他们说德语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他们傲慢如入德国之境、他们既小气又无礼。
一回,拉菲的母亲在超市亲眼看见一对德国夫妇在挑水果,做先生的不小心翻落了一棵柳丁,随即对太太说:"我们不是在德国,不用捡起来。"拉菲母亲见状怒不可遏,种族仇恨在瞬间爆发,她冲过去用德语对那对德国夫妇骂了五分钟,全超市的人都冷眼旁观这场好戏。
"上莱茵河旅游协会"的娜丁(Nadin)说得好,阿尔萨斯人在历史上忍受了太多战事之苦,他们处于历史的夹缝中,一下子是德国人,一下子是法国人,问题是,法国人总认为阿尔萨斯是偏德的,对这个边陲省份似乎没那么照顾;而当阿尔萨斯被割让给德国,却又沦落为二等国民,子弟兵在二次大战时,被送到前线者比比皆是,德军视他们为先遣部队,在寒冷的俄国阵亡的几率,远比一般德军高出许多;而最悲哀的,莫过于家族中表哥与堂哥分属德、法两军,落得相互残杀的悲剧。
一九三九年二次大战爆发,法国曾为了安全理由,将阿尔萨斯全省居民撤离到法国西南部,居民在大后方过了三年背井离乡的日子,许多人就像拉菲的祖母,虽然不会说半句法语,在西南部却完全没有文化适应的问题。根深蒂固的是,对德国人的仇恨。因此,在阿尔萨斯旅行,千万别问不太会说法语的老先生、老太太:你是不是德国人?
历史上*野心家所犯下的错误不断,每一个似曾相识的悲剧都深蚀人心,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当时间的巨轮已快速抵达二十一世纪,阿尔萨斯人还需背负这半世纪前的悲伤到什么时候?或许等到战后第三、四代出生,这样的历史仇恨才会日渐消弭,然而我所忧心的是,谁能拍胸脯保证,下世纪不会有类似的历史悲剧再度发生呢?
又有谁还会记取这阿尔萨斯的历史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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