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是做什么用的呢?何努假设:夯土地基之上,原本可能建有夯土柱或石柱,豁口是柱子间留下的观测缝。
在多名天文史学家协助下,何努和考古队员历经数年模拟观测发现,站在圆心观测点往东遥望塔儿山,在冬至、夏至、春分、秋分等重要节气,正好可以看到太阳分别从夯土地基上几道对应的观测缝中升起。何努据此分析,当时人们就是通过观测日出位置的变化来确定节气和农时的,这个遗迹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观象台,同时兼具祭祀功能。
在天文学界,何努的发现和推断获得较广泛的认同。已故著名天文学家席泽宗院士把陶寺观象台的发现,称为“中国天文考古真正的开端”。在中国科学技术馆,陶寺观象台得以模拟复原,被当做华夏先民的一项重要科技成果介绍给参观者。
然而,天文学界的肯定并不能消解考古学界的质疑。正反两方争议巨大。支持者称,这是目前世界上已知最早的观象台,这一发现无疑可使华夏文明在天文学领域超越其他三大文明古国。
一位不愿具名的考古大家则表示,该处遗迹地表以上假设的观测柱已经不复存在,仅仅凭借地基上的几道缝隙不足以向上复原。这种先行假设,再根据假设去寻找证据的方法,简直是“学术背叛”和“胡闹”。
作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牵头人,北大考古文博学院院长赵辉也对何努提出质疑。“考古学界有一个传统:挖到哪儿,说到哪儿。你现在只挖出了地基,就只能说到地基。至于地基上面有什么,是做什么用的,不能靠引申,得有证据,现在缺少这方面的证据。”身为何努师兄的赵辉直言不讳,但他并不认为何努是在“胡闹”。
赵辉说,何努搞考古和老一代考古学家有所不同,遭受的批评也比较多,但他的努力未必没有价值,“但是你下结论不要太着急,你说‘可能是个天文台’也行”。
“再干一百年”
虽然围绕陶寺遗址的争议仍然很多,但在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所长、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牵头人王巍看来,陶寺遗址的考古发现已经足以“改写历史”。
王巍表示,此前考古学界一般认为,中华文明始于夏朝后期的二里头文化时期,距今3700多年。但是陶寺遗址考古发现表明,早在距今4200多年前,文明的几大构成要素(文字、青铜器、都城)均已出现。而且,至迟到陶寺中期,该地区已经进入早期国家阶段。中华民族进入文明社会的年代,至少可以在此前认知的基础上往前推进500年。
在7月30日开幕的中国社科院考古所成立60周年成果展上,主办方直接将陶寺遗址命名为“尧舜之都”,似乎是想给这一重大考古发现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号。
然而作为这一考古发掘项目的主持人,何努出言谨慎:“就目前情况来看,只能说陶寺遗址是尧都平阳的可能性最大。”他不愿意陶寺遗址像安阳曹操墓那样,被卷入缺乏理性的众声喧哗。
对于陶寺遗址能否认定为“尧舜之都”的问题,北大考古文博学院院长赵辉表示,考古学有其局限性,考古资料往往很难落实到具体的历史事件和人物,何况尧舜本身还是传说中的人物,“关于他们的传说,靠不靠谱还两说呢”。
赵辉表示,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的真正目的,是要回答这样一些大命题:中华文明如何起源、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过程?在这一过程中哪些因素发挥了怎样的作用?中华文明有哪些特点,为什么会形成这些特点?至于陶寺遗址,就现有考古发现的规模、内容等看,是个都城等级的遗址没有问题,但能否将它坐实为“尧舜之都”,那是一个次要的问题,而且现在讨论这个问题也还为时尚早。
“这么大的一个遗址,要想把它搞清楚,起码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不要急着下结论。”赵辉这样说。
常常因意见相左而和师兄“顶牛”的何努,在这一点上和赵辉的意见倒是完全一致。他说要把陶寺遗址研究明白,“至少还得干上一百年”。
过了这个夏天,过惯候鸟生活的何努将再次离家别子走向田野,去探究那座心中的“尧舜之都”,去寻找那束最初的文明之光。
本报记者 欧钦平 张然
(责任编辑:罗园)
上一页 [1] [2] [3]